他瞥了一眼窗外，目光最终在洁白的宣纸上停留片刻后然后缓缓书写。

每笔每划都仿佛凝聚半生的心血。

武王开始动笔写遗诏。

第一道：他驾崩之后，郑晚瑶即位。

夏玄策继续为摄政王协理朝政，并且继续推行变革，违令者斩！

第二道：发兵随州，与齐军相抗！

外头惊雷阵阵，有寒风掠过，带起阵阵冷意。

所有人都很清楚遗诏既成，大势已定。

或许是因为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心愿，以至于武王放松的那一刻，感到喉间开始溢出一股又一股无法压制的血腥。

他写完最后一笔已然强行支撑不住，猛然便一口血吐出去。

噗嗤——

随着宫人惊慌失措赶来，武王看着那些人或恐惧或神情复杂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让人心惊的状态。

但他已经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完，剩下的路就交给郑晚瑶去走。也不知身死道消的时候，究竟能不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陛下！”夏玄策扶住了他的肩膀。

也有人急匆匆用帕子去擦拭那些鲜血，可是那样浓郁的颜色却怎么也擦不掉，反倒是愈发汹涌。

“朕最后这些遗诏，是在将你推向千古绝尘之路，也是朕唯一能保你的法子。”

武王抬手拍了拍夏玄策的肩，那力道虽轻却充满厚重的嘱托。

“随州不可退，也不容轻让。”

一阵风吹过，冷意袭来，武王还想抬头看些什么，只是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独只有耳边听到夏玄策的承诺。

“臣定不辱命。”

武王眼前已经看不太清楚，可听到这句话以后却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许久未曾见到的红润早已散去，眼窝深陷，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耗尽在这一句话中。

“那就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雷声隐隐作响，当闪电撕裂天际的那一刻，仿佛预示着惊天动地的变化正在酝酿，所有的焦虑与不安，都被这无尽的夜色和雨幕所吞噬。

“朕将郑国托付于你与晚瑶……”

年迈衰老的帝王最后的声音轻如蚊吟，仿佛一阵轻烟，在雷声中逐渐消散。

这些足以要人命的毒素也在顷刻间游走到心脏，武王并不后悔换来这七日的安宁，他只是遗憾过去很少珍惜眼前人。

所以晚瑶，这是父皇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武王唇角微微上扬，弥留之际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当年周游列国时，他意气风发和少女用脚步丈量天下，后来又遇到死胖子，他们成了三人游侠。

恍惚之中仿佛看到朦胧柔光下，有人来接他。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

话音未落，武王的手已经缓缓垂下，他合上眼睛后面容安详平静，并没有任何惧意，就像只是睡着而已。

滂沱的大雨紧跟着倾盆而下。

夏玄策躬身跪地行了个大礼，在蜡烛微弱的光芒下，他用那双冰冷的手拿起两道诏书。

纸张的触感冰冷而沉重。

太监尖锐的声音饱含着痛哭与哽咽。

“陛下——驾崩！”

风雨夜，皇宫内外，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