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跟郑晚瑶相处了这么些年，心里很清楚郑晚瑶虽然表面上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比谁都看重感情，尤其是对于身边亲近之人。

可他说完这些话后，少女却依旧沉默。

郑晚瑶将他方才斟得那杯酒一饮而尽，然而便是自顾自继续续满，好像怎么也不够。

她在喧嚣热闹处，内心却荒芜。

明明重生以来做了那么多事情，结果到头来却可能依旧连身边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甚至在想，父皇这么些年究竟是怎样忍着病痛折磨，每每在她面前都喜笑颜开。

“长命百岁啊。”

郑晚瑶喃喃低语了声，随后便笑了起来。

“我也曾在梦里见过。”

可惜后来每每醒过来，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都是三次死亡循环，不仅仅是她，连带着身边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一杯又一杯饮下烈酒。

“卫渊，如果我说有朝一日你会经历万般折磨生不如死，你会怎么做？”

“没有主上的允许，属下不会死。”

卫渊想要伸手制止她，然而那双苍白的手最终紧了紧还是给她倒了些水。

“就算真到生不如死的境地也会回到您身边，毕竟属下永远忠于公主。”

然而郑晚瑶听到他这番话却笑得愈发放纵，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过往三次她都惨死，无一例外都是卫渊来收尸，这些话就像是预言般在循环中反复应验。

她想起最后一次死在城楼之下，穿越女彻底消失后，郑晚瑶唯独在临死的时候灵魂重新回到身体，然后如同凌迟般感受生命流失。

十年来，薄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就连唯一活着的卫渊也成了废人，他却还是来为她敛去尸骨。

郑晚瑶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

“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身边亲近之人也就只有你们，我承认自己心思卑劣不择手段，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只是有时候也会陷入梦魇之中，恐惧哪一天你们又会像梦里那样不得善终，但我没得选，如今走到这地步已经没有半分退路，稍有差池便会重蹈覆辙……”

卫渊不知道她说的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过郑晚瑶掉眼泪。

先皇后逝世出棺的时候，郑晚瑶不曾哭过，被人掳走追杀的时候没哭，唯独在某天她说看到了母妃做的兔子炉套，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着笑着便大哭崩溃许久。

那时候好像连眼泪都要流尽了。

后来郑晚瑶就再也不曾掉过眼泪，她愈发残忍乖张与冷漠，逐渐成为今日这般令人捉摸不透的公主乃至永安王。

“属下一直都在，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会陪着主上，即便是不得善终也心甘情愿，这原本就是早就选择好的路，属下只愿公主长乐安康。”

卫渊略微抬头看向郑晚瑶。

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有红血丝，这么些天也很少睡过好觉，尤其是郑晚瑶回咸阳后更是愈发警惕与戒备。

而少女此刻眼眸也染上猩红，她一杯又一杯灌着酒，好像怎么也不知休。

卫渊从来没有见过郑晚瑶像今天这样失控，她从来都是冷静又理智，就算是从武王殿里出来的时候，也只苍白着脸没什么神情。

可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就越是波涛汹涌，恰恰如同现在的郑晚瑶。

“一直都在吗？”

郑晚瑶嗓音沙哑带着讽刺的笑意，平静皮囊底下的疯狂让人心惊，然而眼尾那滴泪却紧跟着滑落到脖颈。

她跌跌撞撞走向卫渊，俯身便掐着他的下巴吻上去。

“可我只要现在。”

与此同时，外边砰的一声烟花响起，夜幕之中焰火骤然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