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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魏珏觉浅,很快睁开眼,察觉身体异样时立刻明白了什么。但还未等他解释,随之又开始了咳嗽,由轻声到重重的咳,有种撕心裂肺之感,听得人心惊肉跳。

八公主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发觉凉得刺骨。屋内置了暖盆,即使正在化雪也不该如此冷。

她犹豫了下,张口就要传唤宫婢,被魏珏先声阻拦,“公主莫急。”

他缓了缓,轻声道“陈年宿疾而已,不碍事的。”

“不传太医吗”

魏珏摇头,“不用,我早已看过大夫,这只是小问题,很快就好。”

“好。”两人毕竟不熟,八公主只是出于礼貌问一句罢了,见魏珏果然慢慢停了咳嗽,便也起身梳洗。

这对新婚夫妇各自打理好,一同去了紫英宮给魏侯和文夫人请安。

魏蛟瞧不上晋帝,对八公主脸色倒不错,平平稳稳地喝了她的茶,长臂一身又把小外孙女抱了过来。

魏珏问,“今早来时才从长信那儿得知阿悦昨夜在喜房被傅家二郎提前带走了,父亲母亲都不知情,不知是怎么回事”

“噢,无事。”昨夜傅文修似乎着人给了魏蛟理由,他并没什么怒气,“他也是阿悦叔父,带她去玩玩罢了。不过是一时忘了告诉旁人,我已训斥过他了。”

这时候的魏蛟和傅徳仍是最好的兄弟,傅文修于他自然也没甚么可怀疑的。

“原是这样。”魏珏笑了笑,随口道了句,“倒没看出傅二郎还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

阿悦无精打采地坐在魏蛟怀中,脑子到现在还是昏昏的,那是郑叟给她用了自制的麻药所致。

她记得昨夜突然被傅文修带走,才说几句话就被弄晕了过去,再接着就到了清晨。

他到底带她去做什么了阿悦不得而知。

只是慢慢回想间,察觉了哪儿不对。

傅文修明明要在她十二岁那场意外后才会频频与她见面,可自从她来到这儿之后,两人却是隔三差五地接触,其中甚至十有八九都是傅文修主动寻机。

他不该是个对五岁孩子这么和善、感兴趣的人,书中提过,曾经有位同族的小娘子意外撞在他的腿上,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远亲表兄的拜托,就对他的女儿多次格外关注

如果说书中剧情和现实会有所偏差,阿悦也很理解,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依靠所知的剧情而活。只是傅文修太特殊了,令人忍不住畏惧。

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远离傅文修,不在十二岁那年朝他撞过去。

既然他转变的契机是在那一撞,那么避开就好了。阿悦如此天真地想。

可是实际如何,好像已经由不得她或者所谓的剧情了。

“阿悦怎么这副模样,没睡好么”她被揉了下脑袋,文夫人示意魏蛟把她放下地,笑道,“昨夜可急坏了你小表兄,他急匆匆跑来说妹妹被人抢走了,我还不知何事,你阿翁差点没被吓得噎着。”

年幼的魏旭面上赧然,和祖父齐声道“祖母夫人说这些做甚么”

魏蛟声粗音广,这一喊,服侍左右的仆婢都十分有经验地侧了耳朵,魏家其他人则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容易看到的画面。

八公主跟着露出笑意,她早听说这位姜小娘子的受宠,但不知这阖府上下都这么宠着,倒真如旁人所说,像是嫡亲的孙女。

这是一次难得的早膳,大雪过后的气息清爽,膳桌上摆置丰盛,借魏珏大婚之际,一家人齐聚一堂,言笑晏晏。

早年长居宫廷,八公主擅察人心,不多时便看出魏家几房之间的关系。

相比于其他士族权贵,魏氏已算得上和睦。长房与三房一脉最为亲密,这点从小辈便可得知,毕竟都是文夫人所出。魏珏温厚沉稳,有长子风范,无论作为兄长或继承人都很出色,其夫人王氏文静柔淑,是典型的小家碧玉;三子魏琏稍显风趣,看得出对长兄敬爱且濡慕,但他的夫人张氏一见便知爽利泼辣,绝不是个会容忍吃亏的性子。

二房、四房便要疏远些,但不失应有的礼仪。其中四子魏锦因生母是文夫人当初的陪嫁婢子,又在文夫人面前养大,比二房更显体面。

无论这四对夫妇中的哪一位,对魏侯夫妇皆敬重有加,其中魏侯在府中的威势深重,小辈轻易不敢触犯。

这些念头仅在八公主心中一掠而过,并未深思,只是出于今后要时常同魏家人打交道的形势便粗略琢磨了遍。

与之相对,王氏并不怎么看其他人,更不看八公主,此时只是一心一意地帮喂小外甥女,给阿悦夹了一筷又一筷。

两人是平妻,说来有先后之别,但八公主无需特意给她奉茶,她也没必要去教导叮嘱什么。

看上去不像母妃担忧的那般,会是个善妒之人。八公主如此想,垂眸饮了一口茶。

两人在膳桌上皆与魏珏毗邻,说不上十分融洽,可已比文夫人当初所想的场景要好上许多。

“母亲,阿悦食不下了。”魏昭轻抬手阻止了王氏动作,她一愣,低眸才发现外甥女正睁着溜圆的眼儿望自己,腮帮鼓鼓的打着小嗝,碗里快堆出了尖儿。

本是该尴尬的局面,可阿悦这模样让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把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是舅母的不是,待会儿让人给阿悦煮碗消食汤,可别撑得难受。”

阿悦点头,看魏昭给王氏舀了一碗汤放去,“阿悦其实已可以自己用膳的,倒是母亲没食多少,莫怠慢了自己。”

王氏和他亲近少,乍然被这么一说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僵了僵才持勺心不在焉喝了口,“阿昭说得是。”

说罢又得二子魏显夹了块蝴蝶卷子,顿时露出笑颜,偏首和小儿子低低笑谈了几句。

便是阿悦这个“外人”都看得极为明显,魏昭却不以为意,想来从小就受这样的待遇,以致习以为常了。

这位表兄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君子。便是阿悦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在书中时他几乎毫不反抗地任傅文修拿走了皇位,不会也是因为这种“大度”罢

当然,想想也不可能。魏昭再如何好说话,还不至于和善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阿悦现在已觉得所谓的“剧情”不可尽信,当初魏昭到底为何放弃皇位,其中内因还有待探究。

用过早膳,如阿悦这等小辈自然被遣去玩儿。魏昭遵守昨日承诺,果然唤来几位弟弟一起帮阿悦堆雪人。

魏旭年纪小,他母亲又爱护得紧,贴身婢子不让他玩雪,他便同阿悦一起站在一旁,小片刻沉默后道“妹妹昨夜真的没事罢那位叔父看上去很凶的模样。”

阿悦微怔,“没事,谢谢表兄。”

得了这个回答,魏旭仍很认真地上下看了她一眼,道“昨夜是我没有防备,下次再也不会让人这样了。”

他不过比如今的阿悦年长一岁,却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让人只觉好笑。

阿悦不由想,当初魏俞感觉也是颇为执拗,从某种程度来说,魏家这几位表兄真是非常相似。

大概是文夫人嘱咐过的原因,无论大小,魏家几个小辈都非常自觉地不让阿悦有片刻劳累和受冻的可能。用一个时辰的功夫帮她堆了三个形态各异的雪人,并摆上各色挂饰,使其生动有趣,最后更是直接摆进了阿悦目前居住的院落。

莲女看了直笑,“婢可从未见过几位小郎君这般模样,果然府中有了小娘子就是不一样。”

当初阿悦还未出世时,魏蛟就很期待能有个乖巧的小孙女降世来给自己疼爱,但孙子一个接一个落地,每次他都是兴致冲冲赶去,蔫蔫而归。受他影响,几个稍大些的郎君也都觉得妹妹宝贵得很,何况阿悦的到来让魏蛟整个人都“慈祥”许多,不再一动不动就凶巴巴给人脑袋一巴掌,几位兄长口中不说,心中对小表妹很是感激。

平日阿悦大都跟着魏昭,这回有“报答”的机会,每位都卯足了劲儿,把阿悦的喜好问了个清楚。

等他们接连告辞离去时,阿悦发现自己院落的小桌、窗前以及廊下,全都摆置或悬挂了雪球、冰雕。春阳下五光十色,乍一看去阿悦的住处好似被染得色彩缤纷,极为绚丽。

文夫人进门时都被晃了下眼,摇头失笑,“他们这一个个,可莫要把阿悦宠坏了。”

芸娘笑,“小娘子懂事,岂是轻易会变的。几位小郎君能够齐心,又爱护妹妹,夫人该高兴。”

高兴是自然,文夫人想的更多的还是,以前征战聚少离多,虽有富贵却甚少享受。然再过几日君侯登基,即将长居临安城,只望他们都能如今日,保有赤子之心。

雪融过半,便是魏蛟正式登基之日,改国号绥,年号辟元。

他入临安城多日,登基用了月余。期间除去八公主与魏珏大婚,魏氏家臣与大晋权贵士族也周旋许久。

在晋朝之前,历代天子继任受士族影响深远,有些延续近千年的世家甚至能够直接左右帝王人选。晋朝时士族地位有所削弱,但其权势仍不可小觑。

如宁斯那般“嚣张”的人固然少数,可绝大部分士族认为,魏蛟要登基,便必定会对他们客气有加。

一朝天子一朝臣,其中“臣”所指从来不包括他们。

万万没想到,魏蛟手下的人一把忽悠功夫玩得好。登基前对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了数条,并结下姻亲之约,登基后个个像得了失忆症,这些士族子弟所任的官职一个接一个被削弱并位,原本拥有的士族特权更是化为光影泡沫,不复存在。

特权连陛下的儿孙都不曾有过甚么特权,你一个臣子还想要这些么

这些虽是原本就早有预料,心知魏蛟不会待他们太和善,但晋绥两朝落差之大还是让许多人无法接受,暗地忍不住和宁斯一样破口大骂之人剧增。

魏蛟登基的第五日,临安城半数士族不再到任,或借休养之名深居府中,或三两相邀外出游玩。

你魏蛟不是不需要我们么正好,我们干脆甚么都不做,由你们魏家人包揽好了。

阿悦素不知这些消息,无论是长辈或仆婢都不会特意把这种事讲与她听。在外祖父正式称帝后,她也跟着换了住处,是晋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十五公主的宫殿乐章宫。

因与阿悦的字谐音,又修葺得豪奢,被魏蛟第一时刻赐给了小外孙女。

十五公主一直拖拉着不愿离宫,她生来金枝玉叶,在这宫中长大,享受惯了数百个宫婢服侍。乍然要她离宫,还把住处让给甚么新帝的外孙女,她听着便气得想哭。

八公主正在劝这个最年幼的妹妹,“宫外也不比这里差甚么,仆婢一应不少,也可再采买。钱财亦不缺,想要甚么都行。”

“我要世上最好的,要所有人都对我跪拜揖首、恭恭敬敬”十五公主尖声道,“皇姐你不知前些日子那郭冯几家的小娘子都如何笑话我,说我是甚么落地的凤凰,成了山鸡如今再出了宫,指不定要被如何奚落”

八公主被这高分贝叫得头疼,揉了揉额,“我不再是皇姐,阿珞注意称呼。这皇宫也不再是父亲的,你怎好赖着住在他人家中。”

“皇姐不就仍住在这儿么。”十五公主声音低了些,仍不甘道,“那我也屈尊嫁个魏氏小郎君好了,这样不就依然可以”

“胡闹”八公主大声斥责,“从前旁人敬你、爱你,不过皆因父亲是天下之主,讨好你便是富贵荣华伸手可取。如今父亲都出了宫,再无人依仗,阿珞以为还有谁会把你放在眼里魏氏准你慢慢收拾行李已是给了你颜面,再闹,直接把你赶出去也无人能说甚么。”

她说得不好听,直白得冷酷,十五公主到底年少,如何接受得了,看着姐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怪不得母后对父皇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让八姐姐嫁过去也不一定会为我们打算,如今果然是这样成了魏家人,你便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了”

皇后并非八公主生母,且八公主向来有主见有成算,她有顾虑也很正常,提这话不过是希望晋帝多筹谋一番。但没想到十五公主毫无心机,竟是在宫婢面前就把这些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过好在离得近的都是贴身侍奉之人。

八公主闻言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可怕,十五公主却不怕她,一味哭闹。

哭声传得远,连刚踏进乐章宫的阿悦都听得清楚,脚步停了下来。

领路侍官面上难看,“十五娘子昨日本就应离宫了,没想到如今还在。”

他本意是想讨好这位小娘子,让人提前来看看宫殿有甚么想改的,不料竟是这场面。心中不由埋怨十五公主任性,只觉这脸皮忒厚,皇宫都易主了,还赖着不走。

“那小娘子不如在此稍候,我去催催十五娘子”

阿悦摇头,“不用,我不急。”

她原本就是听人说起才顺道来看看,无意去奚落旁人。

但她不知自己前脚走,后脚十五公主就闻讯赶了出来,没见着人气得直跺脚,回头就把乐章宫里的摆设用具等砸了大半,还唾道“这是本公主不要的地方,给她住正好,这些也都赏给她了”

自然,魏蛟得知后大怒,一把火烧了那座宫殿,把里面的碎瓷器、破物件全都运去十五公主的新住处,并勒令她一定要用上,这些又是后话。

阿悦回了紫英宫,正巧莲女抱着小狗在等她,见了她笑道“小娘子,婢适才不过让人给它洗了洗,这就委屈上了,再不见着小娘子怕是就要哭出来。”

雪白的小狗趴在莲女臂弯,浑身毛茸茸,看上去像只松软的雪团子,对阿悦小小叫了几声,泪眼汪汪的委屈极了。

它是那日喜堂上阿悦捡到的小狗,也不知是谁丢在那儿,莲女四处没寻着主,便由阿悦养了起来。

小狗很乖,平时很少闹,最喜欢做的事是在察觉阿悦回来时趴在窗户那儿摇着尾巴等候。但猫狗这类小动物大概都很抵触洗澡,所以今日难得的无精打采。

阿悦喂它吃了块肉干,拍拍它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笑,“肉肉很好哄的,下次给它洗之前喂一些吃食就可以了。”

小狗贪食,被莲女取名肉肉,浑身毛多肉也多,绝对是实心的。

莲女提议,“小娘子,今日雪已经全化了,不如我们带它出去走走罢婢听说小狗得时常带着玩一玩跑一跑,不然时日长了也不好。”

“好呀。”

给肉肉系上漂亮的小绳子,阿悦带着它往桃花林那边走去。这个皇宫她还不熟,风景好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就知道这么一处。

阿悦是习惯独处的,就算没人陪也没甚么,给她一本书或一处好风景,她就能独自待整日也不觉无趣,何况如今还有了肉肉。

雪白的小狗在桃花林中撒着欢儿奔跑,红绳拖曳在地,不一会儿就被它自己绊在了矮木枝上,嗷呜呜叫着动弹不得了。

“傻肉肉。”阿悦不好跑,走到它面前蹲下身拨开木枝,瞬间被它欢快扑了上来,试图对着脸蛋狂舔。

阿悦早有防备地伸手挡住,掌心还缠了厚厚的帕子,揪了揪它的小耳朵,“被你扑倒过几次,我可再不会上当了。”

“汪呜”

肉肉委屈地舔舔她指腹,被挠了挠下巴,舒服地仰躺在地上露出了小肚皮。

顺着它的意揉了会儿,热呼呼软绵绵的,这个天儿正好暖手。

同它玩耍了会儿,林外边儿却传来喧闹声,声音越来越大,阿悦站起身问,“外边怎么了”

莲女去得利落,回来便道“昨日一位甚么宁太尉顶撞陛下被关了起来,现下府上的几位郎君、小郎君都在寻陛下求情,被拒了。”

宁太尉阿悦第一反应是那位被魏蛟拿来杀鸡儆猴的前朝老臣宁斯。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阿悦在临安城的那一逃,宁氏没能再买她入府,宁彧便没了剧情中的这份恩情。

原本魏蛟就必杀宁斯,如此一来更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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